2008年3月,很多网友在寻找一个叫“南康白起”的网络作家。
终于,这桩迷案在3月27日揭晓,南康白起的尸身在岳阳发现,此前已经顺江漂流十五天。
南康白起的死因并不复杂。
他爱上同性张先生,张先生迫于世俗结婚生子,离他远去,他为爱情殉道。有人正燕尔新婚,有人江水中冰冷。
南康曾说过自己和张先生的时光是偷来的,他们是男人,不能结婚,不会有后代。
两人能过一天是一天,就算每一天说一百次爱你,还是逃不了分离的命运。
南康白起出生于1980年5月26日,生于辽宁,长在内蒙古,上面还有几个姐姐,可能是家中唯一的男孩。
十岁之前,南康和外公一家是邻居,度过了一个相对温馨的童年和少年。
他性格有些倔强,舅舅曾经这么评价:那几个丫头是没比的,就是她那个儿子,主意那叫一个正。
1999年是一个世纪交错的年份,有人在那一年见证了国仇家恨,有人因为末日流言而惴惴不安,有些人因为进入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学,命运从此纠缠在一起。
那一年,南康白起遇到了张先生,一个生在陕西长在甘肃,一个生在辽宁长在内蒙。
开学大约在八九月份,长沙的的天气湿热,两个少年踏入这片土地。日子在书声琅琅中不紧不慢地度过,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当着舍友。
张先生说:你欠我二十元钱。南康后来打趣道:第一次说话就是向我要债,冥冥之中一语成谶。
2000年的春天,宿舍有人过生日,他们喝醉了,当晚睡在一起,南康觉得特别安心。
但是,从此之后,张先生开始躲避南康,两人的关系处在胶着的状态,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
南康尝试着交往了一个女朋友,没有牵手没有接吻,被人打趣不像是在恋爱,倒像在玩家家酒。
南康明白这不是爱情,和女孩提出分手。
大一过去,便是大二。南康尝试新的生活,他独自租了一间小屋,然而各种病症接踵而至,前前后后经历了失眠、重感冒、过敏、胃疼。
有一天,南康逃课回到宿舍,恰巧遇到张先生,经过片刻的沉默后,他抱起张先生的腰,诉说情话,张先生无法面对,掰开他的手,逃离现场。
南康知道一切该结束,他决定斩断情丝,也开始学着把老公当成同学——不认识的同学,不说话,不见他。不想让一颗心悬在半空,强迫自己决绝。
张先生有些慌张,确定自己心意后,和南康重新修复关系。南康大三的生日会,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的感情再也无法阻挡。
张先生的英语不太好,四级几次补考都没及格,经过一番折腾后终于毕业。
两个人也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共同生活,像世间所有的情侣一样,他们有过争执、冷战、和好,有着微醺的幸福。
张先生爱吃东西,南康觉得他有些胖了,让张先生少吃一点东西。
两个人会趁着超市打折抢购,只看最火爆的动作片,某年六月,南康还和张先生去了他的老家天水。
他们谈论生死,南康对张先生说“我们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老得走不动。然后我们换上干净衣服,手牵手躺在床上,我说‘死吧’,我们就一起死了。”他们的日子像是旧时光中缓慢的马车,细水长流,波澜不惊。
简单的生活,不见雕琢,就像《从前慢》中写的那样: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南康的作品不多,每一本都经过细细打磨。24岁时,他写下了一生最重要的作品《浮生六记》。
这本书是他的自传,是他短短一生的缩影。
他在书中透露的羞涩的幸福感,使无数人祝福他和张先生,同性恋者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老鼠,他们可以手牵手走在阳光之下。
南康是这样希望的,张先生不一定是这样想的。
两人生活几年之后,人生十字路口的一个难题出现了:出柜还是和女性结婚。
张先生选择后者,他要和一个女人结婚,活成家人期待的样子。
对于同性之爱,大众一直没有完全接受,张先生也很抗拒,书里这么写到:他一直对自己的同志身份相当的抗拒,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没有我,他一定会喜欢上某个女孩子。
《我等你到三十五岁》的开篇,南康看中了一组棕色的沙发,送给张先生当结婚礼物。张先生没有接受,转身研究一个小茶几。
现实生活的悲哀压在两人面前,就像《断背山》的恩尼斯·德尔玛和杰克·崔斯特深深相爱,他们度过那个难忘的夏天之后,害怕别人指指点点,将这段感情深藏心底,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两人回到家之后,张先生接着收拾行李,他要和另一个女人开始新的生活。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两人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清晰,每天的相处都是倒计时。
张先生离开的时候,很多人前去帮忙,南康全程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他期盼着两人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但是没有。搬完东西之后,张先生随着众人一起吃饭去了。
南康的耳朵敏锐捕捉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在阳台上看着张先生离自己越来越远。
张先生不久之后,便和一名女子结婚了,南康还时不时回想着“左右不过是一辈子,还是找个看得过去的比较好”
张先生这么做,既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爱人,左右横挑,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南康的生活重心全在这段感情中,他陷入了自己编织的密网之中,这段过期的感情,终有一天吞噬了他。
1999年到2006年的7年时光,两个人走到末路,终于要分道扬镳。
张先生是个世俗的人,他没有对南康说过爱,也从未想过这段感情的未来。
他早早戴上面具,被世界打磨得圆滑,失去棱角。
他也早就想好了退路,那句“左右不过是一辈子,还是找个看得过去的比较好”不过是一时之言。
李敖先生曾经有一首诗: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张先生是爱南康的,否则不会有那么久的纠缠。但是他的爱浅尝即止,他沉入世俗之中,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霸王别姬》中的段小楼对程蝶衣说:“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他清晰自己的社会定位,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戏,等到谢幕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庸俗的男人。
所以这一生,他也没有回应程蝶衣的感情。
可是,南康将这份爱当成理想,爱在,人就在;爱没了,以身殉葬。
像是屈原为楚国而死,像是黛玉为落红哭泣,他们无法忍受美丽离去,如果真的要消逝,请将我一起带走。
南康白起的书名叫《我等你到三十五岁》,他或许是等待着三十五的时候可以和张先生重逢,或许是期待自己有一个新的开始。
但是三十五岁没有来,他投入冰冷的江水,像是美人鱼化成泡沫。
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每个人都要做好分离的准备,这是年轻人的一个课题。
伟大的作家体验爱情的甜蜜,又能在失恋中涅槃重生。歌德和绿蒂的感情失败了,他在创作中摆脱失恋的痛苦,写下了名著《少年维特的烦恼》。
吉尔伯特在失恋后,坚持旅行与冥想,写了《美食、祈祷、恋爱》,慢慢治愈自己。
就像贝多芬所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将无法使我完全屈服。
人生有时是一种选择,需要有智慧走向幸福。
十几年后的今天,大众对于同性恋情越来越宽容,有些国家已经允许同性结婚,2019年,台湾同性结婚也合法了。
南康白起事件推动了LGBT平权运动的发展,无数人被他的事迹感动,衍生了同名歌曲,同名衍生剧,每一年都有新的故事发生。
有人猜测是张先生注销的,那么多的岁月终归平静,只剩下一声叹息。
越是不见,越是想见。越是想见,越是不敢。
2015年5月26日,南康白起终于35岁,尽管,他没有看到这一天,还是有无数人谢谢他曾经来到这个世界,谢谢他的爱,谢谢他的关怀。
在风雨交加的路途,他不是一个人孤单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