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英国威猛乐队来华演出,特意租了一架波音747,运了全套设备,包括停电用的保险丝。
为了这次来华演出,威猛的经纪公司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让乐队终于站到北京工体中央。
演唱会票价5元,硬是被黄牛炒到了30元一张,几乎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依然全部售罄。
1985年,英国威猛乐队来华演出,点燃了中国摇滚的熊熊烈火现场,乐队拼命调动情绪,炸裂的音乐声几乎掀翻工体的屋顶。
可花了高价入场的中国观众却呆呆的,不知如何表达那种感受。
当年观看了现场演出的人说,“热血沸腾,但不知如何表达”
现场观众那时,人们习惯性地将情绪隐藏在冰山之下。
当天,中国摇滚“教父”崔健也在台下,和所有人一样,看傻了。
不过,冰山下藏着烈火,威猛的到来确实点燃了一座火山,第二年,崔健站在首体的舞台上,在万人面前吼出那首荡气回肠的《一无所有》:“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粗粝的歌声劈开漆黑长夜,照亮了一代人。
威猛演唱会当天,台下还有一个16岁的北京男孩,虽然他在喧闹的旋律中竭力保持镇静,但他的内心也被点燃一团火。
这个男孩,就是窦唯。
1969年10月,窦唯生于北京,父亲窦绍儒是管乐手,母亲在北京第一机床厂上班。
窦唯从小跟着父亲学吹笛子,靠着父亲的专业指导,加上自身超高的音乐天赋,他6岁就能上台吹笛独奏,是邻居眼中的“神童”
年轻时的窦唯,活泼风趣那时的窦唯不仅喜欢音乐,还喜欢一切和潮流时尚有关的新鲜玩意,尤其是当时流行的霹雳舞,跳得摇曳多姿,是京城有名的“霹雳舞王”
与后来的沉默寡言不同,少年时的窦唯话多,很喜欢讲段子,只要他开口,所有人都会停下来嬉笑着互相打趣。
因为贪玩,窦唯初中毕业便进入中专医校学习精神病看护专业,纯粹是家里不想他过早进入社会的无奈选择。
这个专业很有意思,因为要安抚病人情绪,所以要学点音乐,好带着病人一起唱歌跳舞。
窦唯本想在学校好好学,结果发现音乐课老师居然是自己的小学数学老师,乐器玩得还没自己娴熟,便开始逃课。
威猛的到来让窦唯彻底迷上了摇滚乐,他开始自学打鼓和键盘,随后考入北京青年轻音乐团。
年轻时的窦唯开放与革新中,八十年代旋着舞步前行,也把昔日清高的艺术家卷入到商品经济的大潮中。
窦唯跟着团里的成员四处走穴,每次能挣到一百多元。他用这些钱买了最时髦的牛仔衣,耐克鞋,成为整个乐团“最靓的仔”
此时,窦唯心中那团火已经越烧越旺,迫不及待闯入中国摇滚的蛮荒时代。
1987年,北京化工学院有个内部摇滚演出,崔健和几支摇滚乐队轮番上场演唱。
演出结束时,台下观看的窦唯兴起登台,清唱一首,嗓音高亢嘹亮,台风稳健,顿时惊呆全场。
有人醒过神,小声嘀咕:“这是打哪冒出来的?简直神了!”现场,“黑豹”乐队的郭传林盯着窦唯眼里冒出了光。
在郭传林的鼓动下,窦唯和赵明义先后加入,彻底让“黑豹”在圈内火了起来。那时的窦唯,面容清秀,长发飘飘,撩拨了一代人的青春。
1991年,几乎全部由窦唯作词作曲的专辑《黑豹》面世,瞬间火爆市场。据说正版卖了150万张,盗版是这个数字的20倍。
《黑豹》乐队时期的窦唯和王菲那时,不仅各大电台整天播放“黑豹”乐队的歌曲,《Don'tBreakMyHeart》更是在香港商业电台连续数月高居排行榜首位。
圈内不少乐队翻唱《黑豹》,但就是无人能复制出窦唯那种激烈高亢、令人浑身战栗的声线。
因为窦唯,“黑豹”乐队成为全国最势不可当的摇滚乐队,乐队走到哪,都会引发一阵阵尖叫。
这时期,姜昕和当时栾树的女友王菲出现,窦唯陷入后来人人知晓的“三角恋”中。
1991年,22岁的窦唯在中国摇滚圈已是登峰造极的人物,他却做出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离开“黑豹”
窦唯离队时,郭传林曾跟他谈了条件:“以后别唱‘黑豹’的歌,你一唱,我们这边肯定完蛋。”虽是口头之约,但窦唯信守承诺,自此再未唱过一次“黑豹”的歌曲。
离开“黑豹”后,内心充满纠结的窦唯组建“做梦”乐队,带有浓厚前卫风格的《黑梦》横空出世。
《黑梦》时期的窦唯这张专辑可以说是中国摇滚乐的史诗篇章,整个歌曲以“梦”为主题,歌词曼妙,旋律灵动,令人听后如醉如痴。
特别是专辑中所有歌曲人声,都是窦唯独自完成,凭借神一般的唱功,将主音、和声、合唱三者完美融合。
那年初夏,蓬头垢面的王菲从窦唯家走出,穿着拖鞋去附近的公厕。这个画面被“狗仔”拍到后,一片哗然。
当时已贵为“天后”的王菲经常在香港、北京两地奔波,为的就是要在一场情感混战中胜出。
笑到最后的王菲以一曲《将爱》明志:“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掩埋殉难的心跳,葬送一世的英明。”窦唯、王菲以及他们的女儿港媒评价说:“财富、容貌、才华,王菲选择了最后一个。”那个摇滚时代的高光,最终由三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点亮。
1994年6月,窦唯和王菲终于结婚了,但非议持续不断。
能在歌曲中畅快淋漓表达情感的窦唯,却在八卦和狗血的编造中越来越木讷,只能在音乐中继续找寻自己的世界。
那年,窦唯的《黑梦》、何勇的《垃圾场》和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在娱乐商人张培仁的包装下,组成“魔岩三杰”
“魔岩三杰”:张楚、何勇、窦唯三张专辑均销售过百万,成为彼时最耀眼的“中国火”,街头巷尾每个人都能哼其中一首歌曲。
那个年代的高光时刻,最终点燃在香港的红磡体育馆。
1994年12月17日晚,红磡“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开场,短发黑衣的窦唯吸气,凝望,开口唱起《高级动物》:矛盾虚伪贪婪欺骗幻想疑惑简单善变好强无奈孤独脆弱忍让气愤复杂讨厌嫉妒阴险争夺埋怨自私无聊变态冒险好色善良博爱诡辩能说空虚真诚金钱噢我的天高级动物歌词犀利击穿人心,如同掷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场内观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有人顿足尖叫,更有人赤足绕场狂奔。
当何勇《钟鼓楼》前奏响起,窦唯吹着笛子缓缓出现时,何勇贴在窦唯胸前做倾听状,兴奋地挥手高喊:“笛子,窦唯!窦唯!”这一刻,现场观众热泪盈眶。
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是中国摇滚乐史的光辉时刻,光荣属于窦唯的《黑梦》,属于何勇的《垃圾场》、张楚的《姐姐》、唐朝的《梦回唐朝》,更属于时代的骄傲与激荡。
红磡一夜,人们都以为中国摇滚从此闯进了春天,没想到因为有人说了一句“让摇滚自生自灭吧”,转瞬便化作过眼云烟,跌入谷底。
国内摇滚乐队开始被市场抛弃,连酒吧都唯恐避之不及。摇滚年代积聚的探索、冒险与反思,全部凝成了时代的琥珀。
当所有人都陷入惆怅无法自拔时,窦唯却默默一张接一张推出《艳阳天》《山河水》《幻听》等专辑。
其中,《艳阳天》这张专辑,窦唯完全抛弃了他仅存的摇滚金属的气息,开始散发出迷离淡然的气息。
1999年8月,窦唯和王菲的婚姻走到尽头,两人正式办完离婚手续,王菲带着女儿窦靖童返回香港。
从那之后,曾经风趣幽默的窦唯变得愈发沉默,能在北京后海一待就是大半天。平时在家除了写歌,就是画画。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窦唯还画得一手好画。
虽然他从没受过专业的绘画教育,画风却随性、大胆。
窦唯的绘画用色大胆、随性他画画纯属自娱自乐,不卖不展,哪怕有歌迷愿意花几十万买,他都没有答应。
1999年年底,窦唯、何勇等人兴起跑到复兴门地铁站卖唱,“没人管,随便唱!”,架子鼓轰鸣,列车飞驰而去。
一个时代激越的鼓声终剩余韵。
千禧年之后,窦唯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出。
警察来后,窦唯一脸平静地说“车是我烧的”
虽然此事最终以窦唯道歉和赔偿告结,但他也并没等来他想要的真相和公平,世人都觉得窦唯“疯”了。
那把火,窦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公开表达自己的愤怒,从那之后,他的生活平静如水,但有自己的形状。
感觉窦唯情绪不好的郭传林约他吃饭,饭局来了很多人,窦唯起身就走。
郭传林拦住他,惊讶地问:“你干吗?”窦唯轻轻地说:“人太多了。”从《幻听》之后,窦唯彻底放弃了歌词表意,把人声当作旋律的一个声部,用大量的器乐做着呓语般的音乐实验。
时间匆匆而过,人们变得急躁又拜金,当看到窦唯骑着电动车去吃炸酱面,或者梳着“丸子头”,抱着破旧的背包在地铁上假寐,“穷困潦倒”“邋遢”似乎成为对窦唯的新印象。
中年的窦唯衣食简朴,却被人觉得“穷困潦倒”对窦唯来说,赚钱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私底下,窦唯不仅自己将家打理得整洁无瑕,每次去酒吧演出,他都会提前到场,用拖把将舞台拖得一尘不染。而且,无论是“摇滚青年”还是今日的“仙风道长”,窦唯家里总挂着一面五星红旗。
在一次访谈中,窦唯说:“我就想过一种很普通的生活,我觉得无论是当歌手,还是做音乐,其实是很普通的事,没有必要把它弄得好像就高人一等。我对做音乐的理解是:我所从事的,只不过是我有兴趣和擅长的事情。仅此而已,再简单不过。”窦唯从未停止对音乐的探索2016年,《鲁豫有约》中,鲁豫问张楚:“当年有句流传很广的话,说红磡之后,张楚死了,何勇疯了,窦唯成仙了,你怎么看这句话?”张楚说:“何勇我不能理解,对窦唯,能稍微理解。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叫最难熬的就是清净,我想一个人最大的救赎,就是让自己安静下来。”清净,正是窦唯现在的模样,从容简行,但心有无限锦绣。
人们记忆中的窦唯,眼神依然清澈,他抿唇,吹笛,喧嚣戛然而止,世界呼吸停顿。
当年的纵情狂奔已遥不可忆,人生流淌至此,往事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