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VincentWillemvanGogh,1853-1890),荷兰后印象派画家。图为梵高自画像。
然而,这些复杂的面相从来没有真的动摇世界对梵高的爱。我们迫切想知道答案,但无论“真实”如何,梵高都是那样令世人深爱的艺术家。或许与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相比,更重要的,是看见复杂。
“他把脸仰向太阳。把左轮抵住身侧。扳动枪机。他倒下,脸埋在肥沃的、辣蓬蓬的麦田松土里——生生不息的土地——回到他母亲的子宫里。”《有乌鸦的麦田》不过,这可能不是真的。
他们指出,16岁的雷内·萨克里顿,以及他19岁的爱好艺术的哥哥加斯顿,最有可能是误伤梵高的人。兄弟二人的父亲是巴黎富裕的药剂师,在奥威尔有度假房舍。雷内放荡不羁,绰号“水牛比尔”,有一身西部牛仔的衣服,还从客栈老板拉乌那里买来左轮。他和一班大男孩以欺凌捉弄梵高为能事,包括在他的画箱里放蛇、画笔上抹红辣椒、咖啡里加盐。但是,他也给梵高买72度的绿茴香酒,还带来红磨坊的女孩儿,这又让梵高选择了容忍。梵高去世几十年后,已经功成名就的银行家雷内向来访者透露说,梵高从他那里偷走了。
事实上,早在20世纪30年代,伟大的艺术史学家约翰·雷华德曾经造访奥威尔,对那些见证了梵高之死且仍然健在的人进行采访,人们说,一些年轻的男孩意外打中了梵高,因为害怕被控,这些男孩从来没有主动站出来,好心的梵高选择了保护他们。
综合各种蛛丝马迹,奈菲和史密斯“合理推测”,误伤了梵高的就是雷内等人,地点并非麦田,而是村庄另一头的马厩或粪堆。毫无疑问,《至爱梵高》的导演和编剧吸纳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天才在37岁时死于小混混之手,尽管误伤不如自杀悲情,但是这里面有巨大的荒谬。梵高说:“不要指控任何人”,电影试图表现他的宽厚与自我牺牲,行止高尚,像世上的光。
身为著名的古庇尔画廊的经理,提奥·梵高收入颇丰,在巴黎皮加勒区的公寓里过着资产者生活。作为兄长的艺术代理人,他的确慷慨,每月为梵高提供100-150法郎的资助,而一个教师的月收入不过75法郎。同时,他不仅是梵高的经济支柱,也是梵高的精神支柱。
梵高几乎每天给弟弟写信,谈论艺术与生活,也谈论账单与钱:雇佣模特的钱、租赁画室的钱、购买画材的钱、治疗精神疾病的钱,还要支付旅费、出入妓院、买衣服、买家具、甚至装修整个房子——阿尔的黄房子。
梵高弟弟,提奥。
梵高书信手稿当提奥结婚并有了孩子以后,梵高幻想着能与弟弟一家共同生活。如画的奥威尔小镇就是他看中的人间天堂,他画下奥威尔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画下瓦兹河畔的风景,都是为了吸引提奥一家来此居住。提奥虽然善待兄长,但并无共同生活的计划,因此兄弟二人的关系变得紧张。梵高最后阶段写给提奥的信,常常出现没有写完、没有寄出的情形。在实际寄出的、写给“亲爱的提奥”的最后一封信里,配上了杜比尼花园的素描,是又一度伸给弟弟的橄榄枝。希冀着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在有鸢尾、向日葵和玫瑰的花园里——梵高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与执念,于此可见一斑。
杜比尼花园七月初,提奥家里出了问题:孩子和妻子相继生病,他想离开古庇尔画廊自立门户,财务危机,似乎还有夫妻之间的不和。对此,梵高深感内疚,为自己拖累了弟弟而痛苦。在电影里,是加歇医生给骆驼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告诉梵高,提奥病得很重。在这个意义上,假以他人之手的死,对于梵高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在真实的历史中,7月29日午夜,他对弟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想就这样死去”
梵高与提奥兄弟二人墓地梵高的去世给提奥以重大打击,半年后,提奥逝世于荷兰的一家精神病院,草草安葬在公共墓地。直到1914年,改嫁复又守寡的乔安娜将提奥的遗骨迁至梵高的墓边,兄弟二人俯瞰着同一块金色的麦田。
如果说梵高之死和手足之情,此前都有作品探讨演绎过,《至爱梵高》的独创之处,在于从“画中人”角度,展示普通人对一个艺术天才的误解与理解、贬低与尊重、冷漠与温情。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导演和编剧离开坚实的传记史学,虚构了故事的整体框架:邮差之子阿尔芒·鲁林为完成父亲嘱托、投寄一封梵高在阿尔时写给提奥的信,进而来到奥威尔,不仅调查了梵高的死因,也完成了一次心灵之旅。片中,玛格丽特·加歇小姐问阿尔芒:“你这么想了解他的死,但你有多了解他的生?”梵高画的阿尔芒肖像艾德琳肖像不过,最浓墨重彩的人物塑造,当属加歇医生父女。
《加歇医生的肖像》玛格丽特·加歇小姐肖像加歇医生本有一儿一女,19岁的女儿玛格丽特,16岁的儿子保罗。电影中删去了保罗,只塑造了玛格丽特。
在梵高写给提奥的书信中,提及玛格丽特只是寥寥数语,他描述说:“我在昨天与前天画加歇女儿的肖像,我希望你很快就会见到这幅画。她的衣服是红色的,背景中的墙是绿色带橘黄色点子的,地毯是红色带绿色点子的,钢琴是深紫的。这是一幅我高高兴兴地画的人物画,但是却不容易画。”通篇是对颜色的研究,并无丝毫感彩。
真实的玛格丽特对这幅肖像画评价很低:“他的暴力作画方式让我害怕。”“令我失望,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生活”
但是在电影里,她完全倾倒于梵高的才华,暗压情愫,希望梵高能成就自己。对于自然,对于艺术,对于人生,玛格丽特均有不凡的理解,是梵高精神世界的解语人。
《至爱梵高》中的玛格丽特,每天带着鲜花去梵高墓地,那幅肖像挂在家中七十年。不知怎地,这凭空呼唤出的人物,使我怀疑是本片导演兼编剧多洛塔·科别拉的自我投射。所谓至爱梵高,以此为最。
校对|李世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