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剧场场景一:公元前643,临淄,齐宫之内,灯影婆娑。
齐桓公的宠姬长卫姬紧急召见竖貂。一个长相俊秀、颌下无须的中年寺人匆匆进殿,他就是齐桓公宠信无比、须臾不肯离弃的竖貂。竖貂顾不上施礼,就神秘兮兮地向左右宫人眨了眨眼睛。长卫姬会意,忙让宫人退下。
"夫人,君上病了多日,太医说,君上的大限不远了!"竖貂压低声音道。
"那依你所见,咱们该当如何?"长卫姬急问。
"老奴和易牙商量好了,共同拥立公子无亏!不过,老奴担心太子昭不肯善罢甘休!"竖貂的眸子中露出几分狠厉。
"老奴想着,咱们不妨隔绝中外,让君上见不到太子,自然就没他什么事呢?"也不等长卫姬再问,竖貂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就依你,如果我儿无亏上位,绝不会亏待你们的,也不会亏待公子刁的!"长卫姬忙不迭地许愿道。
话外音:公元前651年,葵丘衣冠之会。
齐桓公姜小白拉着宋襄公子兹甫的衣袂,恳切地说:"宋公,吾的昭儿就托付给你了,望你能帮他继承吾志!"宋襄公看着面露老态的霸主,犹豫了一阵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场景二:临淄,齐宫的守卫大增。一些大臣想拜见齐桓公,都被挡在宫外,就连太子昭也只能在宫外转悠。
齐桓公寝殿外,也不知谁找来了几个泥瓦匠,在竖貂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用灰砖将寝殿的门窗堵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这些泥瓦匠被告知,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在宫中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至于齐桓公寝殿中的原有宫人,都被叫出来,也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偌大的一个齐宫,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神秘气氛。
话外音:易牙府中。穿着厨袍的易牙正在灶台边起劲忙活,诱人的羊肉味在屋中翻腾。
被一身黑袍紧紧裹住的竖貂也顾不上大快朵颐,一把就将易牙拉进密室。
"老兄,你这是做嘛,俺还琢磨着改进一下羊方藏鱼,让它更鲜美呢,你要不要先尝一尝?"易牙吹嘘道。
"老厨头,你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呢?君上恐不久于世,你我该何去何从?"竖貂一点味口也没有,皱眉道。
"这有啥好考虑的,你我都是长卫姬的人,只与无亏公子处得好,不如,咱们一起扶立无亏吧,那才够味!"易牙眼里露出精光。
"太子昭怎么办?齐国的公卿大夫怎么交待?"竖貂追问道。
"我说你老兄当年引刀自宫的勇气哪儿去呢?现在宫里就是你和长卫姬主事,只要咱们召集家甲,封锁宫闱,隔绝中外,然后,不是咱们说啥就是啥了吗?"易牙满不在乎地说,手里还不忘摆弄一把小巧的剔骨刀。
场景三:公子无亏一身戎装被扶上了大殿,径直在齐桓公的位子上坐下。易牙和竖貂手握长剑护在左右。
上卿国傒出班问道:"公子,君上何在?那个位子岂是乱坐的?""老大夫,君上病重,已传位给我,我如何坐不得?"无亏有些心虚地答道。
"那么,老臣请求见君上一面!"国傒毫不退让。
竖貂急了,仗剑挺身上前道:"新君就在你的面前,老大夫请自重!""呸,朝廷大事,岂容你一个寺人插嘴!"国傒断喝一声。
"哎,老卿家这就不对了,竖貂深受君父宠信,怎么不能参与国事?至于见君父,过两天等他清醒后再说吧,退下!"无亏见状连忙阻止。
国傒还待要说,旁边的一位大臣忙拉了他一把。
话外音:东宫内,早已乱成一团。
"太子,宫中情况不明,无亏一伙把持了宫禁,您见不到君上,看来齐国内乱将生,您要早做打算啊!"一位短须家臣谏道。
"这……"太子昭沉吟片刻道,"君父当年曾说,如果不能正常嗣位,可以去找宋公,如今齐国政局混乱,看来咱们真得去趟商丘呢!"场景四:在黑漆漆的寝殿里,齐桓公艰难地睁开眼睛。
"来人,寡人要喝水!"哪知,任凭齐桓公喊破嗓子,也无人应答。
齐桓公只好干咽了两口,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桓公感到有人扶着自己的头,就再次眼开眼。
眼前是一个长得小巧秀气的宫女,似曾相识,但又看不真切。
"你是谁啊,你怎么来的?寡人怎么记不得了。"齐桓公缓缓地问道。
"奴婢名叫晏娥,是偷偷从门窦钻进来的!"小宫女怯怯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寡人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齐桓公一头雾水地问。
"君上难道真的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晏娥欲言又止。
"到底咋呢?"齐桓公大感不妙。
"是君上宠信的那几个人,为了推各自扶助的公子上位,把您关在这里了!他们将您的寝殿封死了,您再也出不去了!"晏娥儿咬牙道。
"什么,你是说竖貂他们三个嘛?"齐桓公大梦初醒。
"寡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真没想到,我对竖貂他们那么信任,他们居然这样对我?罢了,还是仲父睿智,早就看出了竖貂他们不靠谱!"齐桓公无比遗憾地说,"当年仲父对寡人说,竖貂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如何会在乎别人?又说,易牙为了讨好寡人竟然杀掉自己的幼子做大餐,对别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还说,开方甘愿放弃卫国公子之位,父亲死了也不去奔丧,这种连父亲都可以背弃的人,又有谁不可以背弃呢?当时,仲父坚持让寡人将他们三人赶走,可是寡人才将他们赶出宫没几天,就觉得吃不好睡不香,忙又把他们找回来,而且信任如故。现在看来,仲父真是有先见之明,是寡人糊涂啊!"说到这儿,悔恨交加的齐桓公感到又饿又渴,就说:"我想吃饭!"晏娥摇头道:"吾无所得!"又说问:"我想喝水!"晏娥仍摇头道:"吾无所得!"至此,齐桓公不再多问,只是对晏娥道:"哎,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寡人死之后,你帮寡人用衣袖掩住面,寡人无脸见仲父于地下!"话外音:一年前,鲍府。
刚刚接任相国的鲍叔牙气鼓鼓地说:"真是气死我了,管叔好说歹说才赶走了竖貂那三个小人,没想到,这才几天,君上又把他们召回来了。而且他们处处与我作对,真没法干了!""主公,管子在时,这三人不是挺老实的嘛?"一位老家臣问道。
"哎,这正是我不如管叔之处。他能够容人,也能够处理好与国君和那三个烂人的关系,使他们只是媚惑国君,却不敢干预朝政!"鲍叔牙长叹一声道。
场景五:公子潘府中,开方正与主人饮酒。
"公子,咱们也该有所动作了,绝不能让无亏那么容易上位!"面皮微红的开方道。
"可是,无亏掌兵多年,而且还救过你们卫国,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吧!"公子潘悠悠道。
"公子此言差矣!我虽是卫人,可在齐国多年,早与卫国绝交,先父卫懿公死了我都没回去过,如何还会领受无亏救卫的情。再说,现在的卫君与我也不熟,我何必管他们的死活!我一心只想帮助公子成就大业,难道我的一片真心,公子还不明白吗?"开方急吼吼地表白道。
"哎,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无亏他们势大,咱们如何对付?"公子潘见开方急了,这才话锋一转道。
"凭咱们的力量当然不行,但是咱们可以煽动国氏、高氏、管氏、鲍氏等族,再暗中联合其他公子,然后打着太子的旗号问罪,就说无亏违背葵丘五禁'为子不孝,擅改太子'!"开方冷冷道。
"好是好,可万一真把昭请回上位,那对我有啥好处呢?"公子潘不解道。
"这个不好说,总之不能让无亏太得意!"开方恨恨地说,眼前仿佛出现了竖貂那张让自己厌恶不已的笑脸。
话外音:正在宫内饮酒庆祝的公子无亏拍着竖貂的肩膀,笑道:"这回多亏你和易牙,这宫门一封,昭那家伙就麻爪了,现在都不知跑到哪里去呢?看来,这大齐终究还是寡人的!哈哈!"哪知,笑声未落,宫外一片嘈杂。
"君上,宫外各家大夫云集,他们要见先君!"场景六:封闭了六十七天的寝殿大门再次被打开了,国傒带头冲了进去,各家大夫蜂拥而入。无亏讷讷地走在后面。
"君上,我的君上啊,怎么会这样!"随着国傒的一声痛呼,那些刚才还乱哄哄的大臣都扑倒在地上,有的人已经哭出声来。
在他们眼前,一个衣袍掩面的僵尸静静地躺在地上。尸体已开始腐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几只蛆虫正在尸体上爬来爬去。
在这具尸体的旁边,还有一具年轻的宫装女尸,额头破洞里流出的血早已变得又黑又干。
话外音:大殿上,无亏面对国傒等公卿大夫,心里不免有点发虚。
"老大夫,你们这是要逼宫吗?"无亏色厉内荏地问。
"非也。先君雄霸天下,岂能如此寂寞薨逝?公子身为人子,岂能不孝若此?老臣请公子为先君发丧,然后再定国本!"已经知道齐桓公死讯的国傒抗声道。
场景七:公元前642年初,齐国边界至临淄的路上,宋军气势汹汹地逼近,很多守城大夫只是虚晃一枪就放宋军安全通过。
新科齐侯姜无亏只好派出自己的金牌打手易牙,扛着炒菜锅,带着士气不高的齐军,出城迎敌。
高傒也不推辞,主动担起了守城重任。那些曾经称霸天下的骄兵悍将,对于世守齐国的老臣倒也服气,有模有样地守护起临淄来。
可是,就在无亏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正在城头转悠的竖貂却看到一个熟识的寺人,正急匆匆地来找他,告诉他国君让他入宫议事。
"怎么回事,君上不是才让我出来巡视的吗?"竖貂问。
"小人也不知道,总之君上看样子很着急,这才打发小人来请您!"那寺人戏演得杠杠的。
话外音:国傒府中,国氏、管氏、鲍氏大夫济济一堂。
国傒对同僚们说:"今天请大家来,只为一事,那就是诛除父死不顾的篡逆国贼和为虎作伥的乱政小人。""请老大夫主持此事!"鲍氏大夫首先提议,众人尽皆附议。
"好吧,国难当头,老夫世受国恩,自然当仁不让。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国傒也不矫情。
"要除逆贼,正当其时。如今太子昭已在宋公的扶持下返回齐国,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调出易牙,让这厮带着忠于无亏的兵马出城迎敌。到时城守空虚,老大夫去主动请令守城,好让咱们的家甲掌控城防,然后再将阉货做掉。然后嘛,一个失去爪牙的逆子,杀之何难!"管氏大夫捻须道。
场景八:牛山上,一座新陵前,摆着无数供品。曾经威镇华夷的雄霸之主齐桓公安静地躺在陵里,再也不用担心儿子与乱臣们的伤害。
临淄城中,太子昭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新科齐侯,史称齐孝公。在他的登基大典上,早已死透的无亏被废为庶人,其君临大齐的短暂岁月被无情抹去。
依依送别宋襄公后,齐孝公开始了自己为期十年的齐侯生涯。
在齐孝公死后,其子被蓄谋已久的开方杀掉,公子潘得以上位,是为齐昭公。可是,机关算尽的齐昭公也未料到,齐国的兄弟杀并未就此结束,之后,他的弟弟齐懿公、齐惠公,还将踩着自己儿子的鲜血登上大位,这场始自"齐桓多宠"的祸乱终将大齐的霸业彻底埋葬。
话外音:鲁国,一家拥挤不堪的酒肆中,客人们吃得无比舒畅。门外,许多食客垂涎欲滴地向里张望,盼着食毕的客人早点儿腾出地方……酒肆的庖间里,满手油花的易牙正忙得不易乐乎。此时的他,仿佛才真正找到了人生的最大快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