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堆火烤烤该多好啊!”他使劲绞着衣服,望着那顺着裤脚流下的水滴想道。他也知道这是妄想——不但现在,就在他掉队的前一天,他们连里已经因为没有引火的东西而只好吃生干粮了。可是他仍然下意识地把手插进裤里。突然,他的手触到了一点粘粘的东西。他心里一喜,连忙蹲下身,把口袋翻过来。果然,在口袋底部粘着一小撮青稞面粉;面粉被雨水一泡,成了稀糊了。他小心地把这些稀糊刮下来,居然有鸡蛋那么大的一团。他吝惜地捏着这块面团,一会儿捏成长形,一会儿又捏成圆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昨天早晨我没有发现它!”——王愿坚《七根火柴》他已经辞世整整三十年:1991年1月24日,62岁的作家王愿坚离开这个他热爱的人间。
王愿坚田恒铭在《王愿坚在安徽》中回忆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王愿坚时的情形,当时王愿坚42岁,已经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作家:1971年春上,一天下午有人敲门,接着口令词:“报告,一师二团x营x连战士王愿坚前来报到!’’这就是王愿坚吗?中等个头,胖乎乎的,脸盘不大,有颗虎牙,军帽后戴,帽沿朝上。只见他身背背包,背包外面插着一双解放鞋,左手拎着网袋,里面脸盆放满杂物,右手提一大捆书籍杂志,全部家当在此。操着不很纯正的普通话,有时尾音出现山东腔。
王愿坚的童年正是家国危亡之时。受到父亲王振千和伯父王翔千的影响,年纪还小的王愿坚就积极投身革命。1944年7月,15岁的王愿坚被“贴邮票”寄走:当时把战士送到武装邮政部,穿过封锁线,投奔山东军区,戏称为“贴邮票寄去”当年的愿坚和一个弟弟,就是随同武装邮政一行九人,晓住夜行,翻山越野,穿过青纱帐,历时五、六天,步行三百七十多华里,才到达山东军区的。——朱兵《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愿坚同志的创作道路》1945年1月,王愿坚成为八路军的一员,之后他主要做宣传工作。1954年,王愿坚开始写短篇小说,当年写出了他的代表作之一《党费》,一举成名:她指了指那筐咸菜,又说:“你可要想着把这些菜带上山去,这是我们缴的党费!”这一年,王愿坚不过26岁,四年以后,他写出了如今许多70后、80后耳熟能详的那篇《七根火柴》。
王愿坚声名鹊起。
王愿坚创作的作品数量不多,而且大多是短篇小说:王愿坚的小说有一些突出的特征:首先,因为亲身经历过革命,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胜利的喜悦,王愿坚有强烈的使命感。他主动以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为创作题材,表现出对于国家走向、民族命运的关切。记录战争、回顾革命、歌颂英雄、讴歌人民,这是他所有小说的共同基调。
其次,作为新中国成立后最早涌现出的年轻作家之一,王愿坚的“资历”很浅,这使渴望展现英雄故事、家国情怀的他不得不走上一条特殊的道路:靠采访和调查来积累写作素材:他接触过十大元帅,采访过一两百名将军和红军,大到战役,小到战斗,记录整理了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史料,足有一两千万字。他把这批资料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田恒铭《王愿坚在安徽》他通过转述这些通过采访获得的故事,再融入自身的生活体验,就能展现出自己原本不熟悉的战争生活。他的小说往往有其生活原型,比如《七根火柴》就是从一位老首长讲述的长征故事中衍生出来的,这使他的小说有一种独特的“回忆录”特征。
这也出现了一种有趣的情况:那些他用第一人称创作的小说,有许多发生在他的童年时代,比如《党费》一开始就说:“每逢我领到了津贴费,拿出钱来缴党费的时候,每逢我看着党的小组长接过钱,在我的名字下面填上钱数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心里一热,想起了1934年的秋天。”再次,正因为王愿坚缺少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亲身经历,他选择了“以小见大”的构思方式。他回避了史诗般的大规模战斗场景,去生动地刻画一根咸菜、几根火柴、一撮炒面……而最崇高的精神,就在这些小小的物事里。王愿坚最著名的作品如《党费》《七根火柴》《三人行》等等,选择的都是微小到极点的侧面,情节相当简单朴实,但折射出的精神是崇高的,反映出的主题也是宏大的,正所谓“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
卢进勇悄悄走到后卫连指导员的身边。映着那闪闪跳动的火光,他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个党证,把其余六根火柴一根根递到指导员的手里,同时,又以一种异样的声调在数着:“一,二,三,四……”王愿坚创作的小说,在其创作技巧上还可以再讨论,其表现手法有时粗糙,其构思偶尔不够精妙,朱兵认为,王愿坚的小说突出了情节,但没有塑造出象阿Q、三仙姑、李双双那样活生生的令人过目不忘的典型:“愿坚同志在创作上的明显弱点,是人物的共性大于个性”,这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价。
“焦干的火柴、红红的火柴头簇集在一起,正压在那朱红的印章中心,像一簇火焰在跳”
这团火焰,也熊熊燃烧在王愿坚心里。他说:“我们今天走着的这条幸福的路,正是这些革命前辈们用生命和鲜血铺成的,他们身上的那种崇高的思想品质,就是给我们这一代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1990年底,王愿坚刚满六十岁。对大多数人来说,这还是一个精力旺盛、正出成果的时候,但王愿坚已经病魔缠身。
王愿坚与妻子翁亚尼雄不死,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