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马识途脚步丈量山河过往笔墨抒写世界西东和济南一样,这个山东西南地区的大市,也是“济”字辈的。只是,济南的济来自济水,意思是济水之南,那济宁又是什么“济”呢?还是指“济水”嘛?
今天,很少有人提及济水,那是因为今天的济水之南,济南还在,济水却隐身不见,找不到它的踪迹。但在中国历史上,济水的地位很高,和长江、黄河、以及淮河一道,被视为四渎,亦即古代四条独流入海的河流。其发源于河南的济源,向东横贯豫鲁大地,滋润两岸稼穑,并在山东分为南济和北济,后又在巨野合流,再经济南,奔腾入海。
只是,不像淮河和长江在安徽、江苏两省并行,但相距甚远,互不干涉,济水和黄河却几乎如影随形,最后带来的结局便很惨烈,随着黄河的数次改道,侵蚀济水的地盘,济水最终成为牺牲品。今天穿济南而过的,正是黄河。
济宁也因此迁城而建。此前,它还叫济州,州治巨野,但因为巨野一带常有水患,1150年更是因为黄河决口而被淹。相反,今天济宁的主城区——任城,地势高亢,最后便取巨野而代之。也许是希望能获济水之宁,其在1271年从州治升为府治时,故名济宁。
此时的济宁,显然比不上直隶于中书省的济南,元好问曾为济南写下“羡煞济南山水好”、“有心常做济南人”等颂扬之词。
但是,远离古济水道,济宁最终还是因为另一条大河的出现,改变了名声平平的命运。
2020年1月6日,千马从济宁的太白楼景区,打车沿着太白楼路一路向西,不用20分钟,就到了那条大河的河边。
毫无疑问,它就是中国水运史上最伟大的工程之一——京杭大运河。
但是,此京杭大运河,和我们所熟知的京杭大运河,有两个很大差异之处。
首先,眼前的京杭大运河为建国后开挖的水道,它的前身是梁济运河。
更正宗的京杭大运河,其实是靠太白楼路稍南一点,并和眼前的京杭大运河相交的老运河。老运河今天位于市区,波澜不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条景观河。
但你也别急,说起来,这条老运河还不是最正宗的京杭大运河。它在史书上称为济州运河。也并非隋朝开凿,而是在元时,为了给首次定都的北京输送南方的粮食,而将隋朝开凿的,业已失修多年的京杭大运河“截弯取直”,而重新修建的一段运河。所以济州运河,又被称为“运粮河”
但不管如何,京杭大运河打济宁经过,彻底地让济宁从一个边缘角色,走进了舞台的中央。
它不仅是京杭大运河在长江以北的最大码头之一——据历史记载,元朝初年,每年经运河调往北方的皇粮约一百万担。只济宁一个码头,就转运三十万担,而且还是管理全程京杭大运河运输和治理的朝廷官署——河道总督所在地。
“河中航行的船舶,数量之多,几乎令人不敢相信。河中航行的船舶往来如织,仅看这些运载着价值连城的商品的船舶吨位与数量,就会令人惊讶不已。”到了明代永乐年间,济宁已形成“舟东临四达之衢,商贾集五都之市”、“冲繁遂甲山东”的要冲之地。
千马在济南的时候,就有一位老家在济宁的师友建议,去济宁一定要去太白楼,吃夹饼,甏肉干饭,还要做的事情,就是逛逛竹竿巷——据说这个巷子里曾经栽过竹子。
你想想,济宁是北方城市,能栽竹子,说明济宁当年是南北交流的一个重要据点。
后来,千马就特意冒着大雪之前的冷雨,去找这条巷子,七拐八绕,发现它就在老运河的旁边,一头立着牌坊,另一头则据说是国宝级的寺——顺河东大寺,该寺占地7200平方米,建筑面积达到了4000多平方米。从它的出现,也可以看出当年济宁是个多民族、多信仰的地方。
只不过从竹竿巷所在的西大寺社区一打听,竹竿巷并不是因为栽着竹子而叫竹竿,而是因为此巷当年多经营竹货,就像旁边的“打绳巷”经营草绳等物品一样。
不过,一个北方城市,能经营竹货,还是很形象地说明,京杭大运河的开通让济宁成了南来北往的大码头。
即使今天的竹竿巷已经很少见过去的景象,但那种苏徽特色的“马头墙”,还是让人恍惚之间,回到了烟雨江南。
这也无怪乎济宁,曾在历史上被一度称为“江北小苏州”
看网上的介绍,说甏肉干饭的甏,就是一种盛放食物的器皿。当年,人们将用陶器炖出来的肉和大米饭放在一起吃,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于是发展为今日的甏肉干饭。
只是,这种模样看上去似乎并不吸引千马,但千马从中能得到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随着京杭大运河的开通,南方的大米,已经通过水路运到了北方。
还有让千马吃惊的,则是太白楼。
一开始,千马没有将太白楼往什么人身上去联想,结果到了一看,居然是“李太白”
没想到济宁这个城市,和唐朝这个诗仙还有这么大的关联。
甚至,他和杜甫还在此相会,携手游览,共同访问。在见一位叫范十的隐士时,对方用霜梨、秋蔬、酸枣、寒瓜招待,结果两人大醉而归。这段经历,被杜甫写进了《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李白则写就了《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
如果找寻原因,和他六叔李阳冰任任城县令有关。而他的兄长则在附近的汶上当县令,更重要的是,他所期待认识的剑客裴旻,也隐居东鲁。这让济宁有幸留名人。
但除李白之外,还有一堆名人曾与其发生关系。其中就有东汉名臣,有“关西孔子”之称的杨震,他在路过济宁下辖的金乡昌邑时,对深夜送金者说出:“天知,神知,我知,你知”,留下“杨震却金”“四知太守”的千古佳话;还有就是清末名臣林则徐,他曾在清道光十一年底,受命来济宁任河道总督,任期仅164天,但他秉正廉明、笃行不苟,为济宁河道工程建设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除了这些名人,济宁本土的,能拿得出手的,更是星光耀眼——它的另一个市辖区,兖州市出过“一身三县宰”的牛运震,而代管的县级市,曲阜诞生过孔圣人,邹城则是孟子故里。
其它的七个县,如梁山县以“梁山好汉”闻名,微山县则以铁道游击队而为国人敬仰。至于金乡,有物比人更出名,那就是种植历史已达2000余年的大蒜,早在2014年之前,如果说中国出口的大蒜占有全球大蒜贸易的90%,那金乡出口大蒜就占全国的比例的70%。
然而,这样的济宁,却在今天,开始失语。
外人谈及山东,多是青岛、济南,目光还会停留的,就是威海、烟台。至于济宁,甚至还不如它的辖县有名。济宁的宁,在今天变成了“宁静”
甚至有人质疑,济宁的名声比不上曲阜,主城区任城也比不上邹城,那么,为什么是济宁偏偏能做地级市?
这种变故,也许跟京杭大运河的没落有关。首先是嘉庆以后,清朝内部腐败,导致国家对运河管理不善,《清实录》载,“河工岁修、抢修及报险各工段,俱由河员开报领银办理,工程后又无人查收,即该河督等毫无沾染而工员捏报浮开。”意思也就是,很多基层员工私下乱来也无人管。
更要命的是,1855年,也就是清咸丰五年,黄河自铜瓦厢决口改道,又经过一百三十年演变发展,形成今天的黄河下游。但它却将山东区域内的京杭大运河拦腰截断。
这导致黄河以南,一直到山东南部的南四湖的河段,因河道弯曲,水源不足,又因年久失修,河床淤淀,最终导致京杭大运河六百余年的漕运史至此结束。济宁也就此作别昔日的繁华。
好在,前人为此付出巨大心血的工程,却没有被彻底放弃。随着新中国的建立,京杭大运河又有了新的使命——向南方输送煤炭等物资。为改变河道弯曲带来的航运困境,当地再次截弯取直,通过开挖梁济运河,让京杭大运河改道济宁城西而行。虽然已不是昔日繁华的大码头,但不管如何,济宁又可以聆听那河水奔涌之声。
今天的济宁,也在奋起而直追。自身的落魄,尤其是鲁南地区的竞争对手的出现,让它很有紧迫感——此前的枣庄,就是有台儿庄战场的那个,归属于济宁管辖,但因为发现煤矿,异军突起成为一股重要的新生力量,最终更是自立门户。
为了应对这一局面,济宁重新在打京杭大运河的主意——随着去年《济宁市人民2019年工作报告》出台,济宁的未来发展方向日渐清晰,那就是积极改变人口和资源集中于老城区、北部区和高新区的格局,实现西跨,西跨,再西跨。
千马从中看出了济宁那内心掩饰不住的狂想:通过对运河的再造,来再造济宁。
就连济宁的机场,也被命名为济宁曲阜机场,但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个叫曲阜的机场,位置并不在曲阜,而是在济宁下辖的嘉祥县。这种“张冠李戴”的做法,可以看出济宁想打响曲阜这张牌的心志。
站在京杭大运河的河堤上,看着面前吹皱的河水,千马总是会想起孔子他老人家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就似这流水,能很快地改变一个城市,也一定能继续成就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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