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观众:我的病已经好了,快要出院了,就快要工作了。我一定在党的培养下,好好拍电影,感谢观众们对我的热爱和关怀。”“周璇好了,要回来了”,这个消息开始在全国各地被广泛传播开来。
康复期间的周璇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上海正流行急性脑炎,正住在虹桥疗养院的周璇染病了。她出现了高烧且浑身乏力的症状,并被紧急送到了华山医院治疗。
周璇的身份非常特殊,她是民国的“影后”,她出演的《马路天使》等影片,曾影响了一个时代。她还是名副其实的“金嗓子”,她演唱的《天涯歌女》、《花样的年华》、《夜上海》等歌曲,早已成为那个年代的“最强音”
为了医治好她,院方紧急成立了专门的医疗小组。院方还组织了西医师、针灸医师进行会诊,由此也可见:周璇的病情非常危急。
急性脑炎最大的特点是罕见高热,周璇的体温一度高达43度,降温已经成为迫切要解决的首要难题。
周璇被送医的当天,上海市委市亦被惊动,相关部门开会研究后决定:专门调用工业用冰,放置在周璇的病房降温,来确保她的治疗条件,这种规格和待遇,在那个年代属于破例的。
周璇正怀孕的黄宗英去探望周璇时,曾这样回忆当时的场景,她说:“当时我正怀孕,产前我曾到医院探望过她。有一件事,我很受感动。那年夏天,上海的天气很热,当时又没有空调,我见到她的病房里摆满了巨大的冰块。护理人员对我说,你知道吗?这是市委市开会研究决定的。”可惜,因为高烧不退,黄宗英去探病时,周璇一直处于昏迷中。
黄宗英看着病床上的周璇百感交集,她不明白:前不久他们聚会时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她在病床前默默祈祷周璇“尽快康复”,握住周璇的手,她喃喃道:“民民才刚上学,你可不能说走就走了,这孩子本就没了父亲……”黄宗英发现,自己说这些话时,周璇的眼皮子好像动了一下。她继续道:“他又长高了,这小孩子,就数夏天长得最快。”黄宗英比谁都清楚,周璇最记挂的就是周民了。自她患精神病以来,周民先是被寄养到了托儿所,托儿所停办后,周民被送到了黄宗英、赵丹夫妇的家里。当时,周民才一岁多。
黄宗英对周璇满是同情,这不仅因为她们是朋友,还因为她一直认为:周璇和自己一样,是旧社会悲剧的产物,她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黄宗英六七岁就没了父亲,并随家人投奔到了亲戚家。周璇则自小被卖,六七岁才辗转到了如今的养父母家中,过上略稳定的生活。
没有遇见赵丹前,黄宗英的感情一直不顺,而周璇在感情上更是波折不断。周璇的第一任丈夫严华因怀疑她不忠,而与她决裂;第二任丈夫朱怀德,后来因怀疑周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逼迫她“滴血认亲”……最让黄宗英心疼的是,结束第二段婚姻并独自生下周民后,她在拍摄电影《和平鸽》片场终于发疯了。之后,患上精神疾病的她,又被一个叫唐棣的美术老师诱奸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如今,这个美术老师竟还带着那个儿子,到处散播周璇的谣言。
每每想到这些,黄宗英心里就一阵绞痛。身为朋友,她多希望周璇获得真正的幸福啊,可命运就是这般会捉弄人,命运让她几次三番遇到坏男人。
周璇的离婚公告黄宗英懂周璇,她明白:对于遭受无数重创后的周璇而言,儿子已经成了她生命里最后的温暖了。所以,这些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养育好周民。
周民刚到她家时,她因为怕自己工作忙照顾不好孩子,竟特地将当时托儿所的炊事员洪雪珍接到家里,专门照顾周民。
这趟来医院,黄宗英本打算带上周民,可因为怕刺激到周璇,她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周璇很爱周民,每次她和周民聚会时,她的眼睛几乎都难以从儿子身上移开。
为了照顾周璇的情绪,前段时间,眼见她病好了,黄宗英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将周民的名字由“赵民”改回了“周民”
黄宗英想:改了姓名,周民就永远都知道他的亲娘是“周璇”了。眼见周璇短时间内不可能清醒,她决定离开,等改日再来探望她。走到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周璇,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只是少了许多生气。
黄宗英离开病房走到医院走廊时,她的耳边竟响起了歌声。她知道,那是一年前,周璇在他们家一边弹钢琴一边唱的歌《天涯歌女》。
周璇黄宗英并不知道,她和周璇的这次会面,竟成了她们此生的永诀。
黄宗英走后不久,得知周璇住在华山医院的唐棣托人带儿子周伟去看望她。此前的唐棣因诱奸罪、诈骗罪,在1952年5月被判处了有期徒刑3年。
唐棣始终觉得自己和周璇之间有感情,他坚持:自己是在担任《和平鸽》剧组美术师期间,与周璇长期相处,日久生情。
可周璇的身边人都觉得他“别有用心”,她住疗养院时,他曾几次纠缠过她,并给她造成过不小的困惑。也因此,他一直不被允许接近周璇。
唐棣觉得:自己不可以接近周璇,不代表儿子不可以。
周伟虽然只有6岁,可他对妈妈的感情很深。顺利进入医院后,他和委托人进入了周璇的病房。多年后,他在回忆中这样讲述他当时看到的场景:“一进病房,就感到气氛不同寻常,室内异常寂静,穿白衣服的医生、护士神色紧张,脚步匆忙。妈妈的床边,放着我以前不曾见过的氧气瓶、输液架。妈妈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目微合,一目微睁。”从周伟的回忆来看,当时周璇的病情已经到了非常危重的时刻了。这个时候,她显然不适宜被刺激。可这点,只有6岁的周伟并不明白。他虽然害怕,但还是走上前喊了一声“妈妈”
母亲对孩子的声音总是分外敏感,周璇竟从昏迷中惊醒,她吃力地睁开眼看向床前的孩子。看清孩子的面容后,她突然地激动起来,她苍白的脸上因兴奋而泛红,她的胸口不断起伏。
周伟惊讶愕地看着这个和平日有些不一样的母亲,张嘴再次喊了声“妈妈”周璇听到这声“妈妈”后,异常激动地颤抖着嘴唇喃喃地道:“我……总是想着……想着……有一天看你长大成人……儿子,快,快长大吧!来帮帮妈妈吧!长大了帮妈妈出气!”此时的周璇已经因为被刺激,精神再度到了亢奋的地步,因为高烧,她的头脑并不清醒,她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话,将对儿子产生怎样的影响。
就在周伟发愣时,一个护士过来将他拉起,并试图将他带离病房。周璇一边颤颤地含着“伟儿,伟儿……”一边紧紧拉住了儿子的小手。
“快把孩子领走吧,病人需要安静。”一位医生用命令的口吻急切地说道。护士随即拉扯着周伟出了病房。
被带离病房后,周伟一直挣扎着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呀!我要妈妈!妈妈,咱们回家吧!”周伟并不知道他的到来给母亲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他也不知道:他走后,医生护士对病重的周璇采取了急救措施。
周璇急性脑炎患者,尤其曾患过精神病的周璇,已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所以,当那位自称是周璇亲生母亲的女子赶到医院,并要求滴血认亲时,院方予以了拒绝。
周伟探母后仅仅几天,此前曾称“经过各科医师和专家悉心治疗20多天,脱离了危险期”的院方宣布:“周璇的病情突然恶化,高热、抽筋,医院进行了一切治疗和抢救措施,无法挽救,终于在22日晚上病逝于医院。”周璇公祭会上,沈浮主祭,郑君里报告周璇的生平。周璇的生前友好黎锦晖和应卫云为她扶灵。因为正生育,黄宗英没有具体负责丧葬事宜,但在公祭时,她宣读了悼词《璇子,安息吧》。
周璇遗容悼词中,她表示会好好带好周民,把他培养成好孩子,让她在九泉之下安心。她说:“今年暑假他考进了小学,像你不久前看见过的那样,他长得健康、活泼、求知欲强、爱画图、喜欢唱歌,当然也很顽皮。他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已经六年了,我和赵丹都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一样。今后人们会因他失去了母亲,而对他倍加爱护。”周民与黄宗英等在周璇葬礼上周璇的公祭会是在上海万国殡仪馆召开,遗体火化后,她被安葬在万国公墓。
周璇死后,人们在怀念她的同时,也疑惑:她生前累积的巨额财产,究竟去哪儿了?
谁都知道,作为民国影后级的演员、顶级歌唱家,仅她在香港拍片的最后两年,每拍一部电影,都是以几十根金条计算片酬的。据称香港永华影业公司以百两黄金的片酬才请到她拍摄《清宫秘史》。她同时还有几十张唱片,每年1000万元以上的源源不断的版税。
这么多的钱,为何不见踪影了?那些版税、金条、股票、债券、现金等等,都到哪儿去了呢?
关于周璇财产的去向,有一种说法是:她的钱被朱怀德骗走了。香港一位名叫屠启光的电影导演,曾写过一部名为《金嗓子周璇的血泪遗书》的书。书中,他指出:朱怀德对周璇劫财又劫色。
这本书的后半部分还写道:周璇在香港时,朱怀德跑到上海,把她藏在家中沙发里的金条“罗掘一空”
屠启光的说法显然有出入,因为周璇在香港时,一直与她那个精明的养母生活在一起,如果朱怀德真的为所欲为,养母不可能置之不理。
真实情况是,朱怀德确实曾借过周璇一部分钱,这部分钱后来被人民追回。所谓的朱怀德“劫财劫色”的说法,终究是道听途说。
关于周璇巨额财产下落的另一种说法是:她的财产被储存在香港中国银行的保险箱和置放在自己身边。这种说法明显更有可信度,黄宗英曾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被中国银行的人找到,他们告诉她:周璇在海外有一笔遗产,作为周民的抚养人,只要她出面签字,就可以把那笔钱转到国内。
黄宗英签字后,周璇存在海外的那笔钱果然被转到了国内。黄宗英曾取出1000元港币,拿了一堆布票用于生活,另外的钱,她则一直未动。最终的去向,她也未过问过。
总之,周璇的巨额遗产的下落,最终和她的身世一样,成了永远的谜团了。这些谜,加重了周璇的悲剧色彩,也使她成了永远的“话题女王”
就是说,当年周璇是步鲁迅之后、荣耀地躺在鲁迅曾躺过的“克里斯”高级专用接尸车里被送往天国的。这种规格和待遇,在她之后,轮到的是空军司令刘亚楼。
对于这种破格的礼遇,周璇若泉下有知,定会万分欣慰。
周璇如今,近百年后,曾经的那辆“克里斯”高级专用接尸车,其“价值已飙升一万倍”而“金嗓子”周璇的价值,其飙升程度,又何至于此呢?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国内外再版了周璇主唱和主演的歌碟和影片难以计数。正如周璇的研究者所言:“周璇,是无价的,也是永恒的,她是民族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