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即位后,主要难题便是如何处理他与众兄弟以及宗室的关系,其中最棘手的当属胤禩集团。雍正与胤禩之间的矛盾,有一个发展过程:做皇子时为一般矛盾,即位后开始加剧,到为强化手中皇权时变得激化,乃至不能共存。因此,雍正对胤禩等人的斗争,也发生了由拉拢到惩处,直至最后剪除的变化。
雍正即位之初,就委胤禩以总理事务王大臣的重任,随即晋升他为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元年又命他办理工部事务,希望他痛改前非,解散其党。
而对于胤禟、胤?胤禵这三位胤禩集团的骨干,雍正则采取了分散其力,各个击破的原则。这三个人中,实力最强的是胤禵。康熙帝死后,他身为抚远大将军,统领重兵镇守西宁,当时即使胤禵在西宁奉公守法,按兵不动,在雍正看来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因此,雍正帝在颁发委任四总理事务王大臣上谕的同时,又下达了一条命胤禵来京奔丧的上谕:雍正此举可谓是万全之策,无论是胤禵还是其他大臣,对此都挑不出任何指责的理由。胤禵回京后,雍正一道上谕,命他在遵化汤泉待命,实则将他软禁起来。
胤禟是胤禩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他不仅在胤禩后面亦步亦趋,而且还为胤禩和其他同党提供丰厚的经济援助。这就成为雍正的一块心病。因此,他也不宜留在京中。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雍正发出上谕:“大将军至京,其往复尚在未定,西宁不可无人驻扎,令九贝子前往。”《永宪录》。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雍正的调虎离山之计。表面上对胤禟很为重用,实际上在年羹尧已握重兵的情况下,胤禟前往西宁无异于流放。
对于胤?雍正也想出了发落的办法。康熙死后,年近九十的喀尔喀蒙古大喇嘛胡图克图到京拜谒梓宫,由于路远天寒,结果未待返蒙,便在京圆寂。理藩院上疏请派大臣护送胡图克图回蒙。雍正正为如何发落胤?盘算,胡图克图之死恰好为他提供了良机。
雍正收到理藩院的奏疏后,立即命令胤?随护送胡图克图灵柩的大臣前往喀尔喀,胤?尽管十分不情愿,无奈是圣命,也只好听从。
胤禩因其才干突出与党羽众多,在康熙时期就没有雍正放在眼里。雍正即位后,和胤禩等人的关系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刚愎自用的胤禩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并不把雍正采取的一系列警告措施当做圣谕来恪守,反而想方设法进行捣乱。
胤禩被封亲王后,很多人登门贺喜,其福晋乌雅氏对贺者大发牢骚:“有何喜可贺?恐不能保此首领耳。”粗俗愚蠢的胤禟在这一点上与胤禩一样,也没有真正意识到此时的雍正已不是昔日的四哥,而是万民之主了。在雍正命他前往西宁驻守时,他竟敢拖延不去,一会提出等过了皇父的百日,一会儿又说要等胤禵从景陵回来,屡次推诿,耽延时日。
这些明目张胆的抗旨行为,自然加深了雍正与胤禩等人之间已有的裂痕。君臣之间的这场斗争并不完全局限于紫禁城中。胤禩等人结党营私二十多年,除赢得一些朝臣的支持外,在社会上也有有一定的影响。
雍正即位对胤禩的社会基础是一种打击,他们在寻找时机兴风作浪。在雍正对胤禩等人采取了拉拢、离散、打击等措施后,社会上竟然出现了“凌逼弟辈”、“报复旧怨”等流言,又有雍正“每日早理事,日中即醉饮”、“日中酒醒,日暮方理事情”的说法。
胤禩在雍正初年身居要位,连兼数职。他利用手中的职权,寻衅刁难,设置障碍,故意与雍正相悖。在任总理事务王大臣时,“诸凡事务不实心办理,有意搪塞。且每遇奏事,并不身到,亦不亲加检点,苟且草率,付之他人”
任理藩院尚书时,以浪费口粮为借口,下令阻止蒙古王公进京谒见康熙梓宫,使外藩诸王“涕泣而归,怨声载道”主持工部时,为节省开销,缩减运送康熙梓宫的夫役人数,同时改在陵寝当地采办建陵红土,以致舆论认为雍正“轻陵工而重财物”
胤禟、胤?胤禵三人,心计都没有胤禩那样多。他们对抗雍正的活动是毫不掩饰的。胤禟向雍正帝后进请安折时,仍自称为“弟”而非“臣弟”,遣送西宁后,以为天高皇帝远,越发肆无忌惮,明确表示自己与新君势不两立。
皇太后死后,雍正曾向胤禵施以小惠,晋升他为郡王。但多年形成的利害冲突,在兄弟关系变为君臣关系后,则根本无法调和。因此当胤禵福晋病故,雍正派人向他表示恩恤之意,他却以“我今已到尽头,一身是病,在世不久”的偏颇言辞,表示了自己对雍正对抗到底的决心。
胤?虽是其中势力最小的一个,但他也要寻找机会与雍正对抗。他奉命送胡图克图灵柩回喀尔喀,才出张家口就托病不前,后来又假借有旨令其进口,竟私自在张家口居住。他与胤禟等人密信往来,在信中连写“雍正新君”等字样,发泄对雍正的愤懑之情。
凡此种种,都大大激怒了雍正帝,从两年多的实践中,他看出了胤禩等人不到黄河不死心,明白他们与自己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他不能再容忍胤禩等人这种藐视皇权的行径了。
不久,雍正又开始处置胤禵。雍正二年七月,他下令将胤禵及其家眷软禁景陵。如此兴师动众的严惩反对势力,是雍正即位两年后第一次。为消除朝臣的疑虑,避免社会舆论对自己不利,雍正改攻为守,再次向朝臣阐述自己的看法。他以大臣中结党的例证,说明朝中朋党之盛: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雍正不断下达上谕,斥责胤禩及其同党。雍正四年正月初二日,紫禁城中刚刚举行了朝贺大典,雍正在乾清宫赐宴群臣,含蓄地表明,党援朋比之习,在朝中仍旧很盛。他要以大臣为开端,移风易俗。
初五日,雍正召见群臣,历数胤禩等人罪行,宣布将胤禩、胤禟交宗人府除名。胤禩的福晋乌雅氏,在康熙时期就怂恿胤禩谋取储位,雍正初年又口出狂言,公然藐视皇权。胤禩受惩后,乌雅氏也随之被革去了福晋身份,逐回外家。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雍正暂赐胤禩一个“民王”头衔。
此时,雍正已经下定了处死胤禩的决心。但他还不好立即动手。因为他与胤禩之间的矛盾,在朝野看来,不过是那场储位之争的延续。“凌逼诸弟”之说的出现就是这种看法的反映。因此,处死胤禩的责任雍正不能承担。
雍正四年二月,一群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联名上疏,请将胤禩正法。这本来正合雍正心意,但他为了开脱自己,仍要虚伪地质问大臣:“胤禩乃皇考之子,太祖太宗之孙,朕之弟也。今日之举,我列祖皇考在天之灵实昭察于上。倘胤禩不宜正法,而尔等妄自陈奏,以残害列祖皇考之子孙,而陷朕于不义。尔等之罪,尚可追乎?”大臣们当然受不了陷皇帝于不义的罪名,他们纷纷表示说胤禩“悖论乱政,罪状多端,按之国法,应当典刑。”这样处死胤禩的责任就落在了群臣肩上,雍正则可以放开手脚处理自己的政敌了。
雍正四年二月,雍正下令将胤禩革去“民王”王爵,交宗人府监禁于高墙之内;三月,又下令将胤禩的名字改为“阿其拉”,其子弘旺改为“菩萨保”,以污辱他们的人格,尽泄三年来存于心中的怒气。四月,雍正下令将胤禟押解回京论罪,并将其改名为“塞思黑”
雍正四年五月,雍正命将胤禵解回京城,与其子一同关押于景山寿皇殿附近,让他守着殿中供奉的康熙帝后圣容,“追思教育之恩,宽以岁月,待其悔改”接着,又下令将早已发遣的胤禩死党鄂伦岱、阿尔松阿就地正法,并将已死苏努和七十等人“戮尸扬灰”
至此,诸多政敌绝大部分已都处理完毕,仅胤禩、胤禟、胤禵没给最后结论,六月,雍正下令给胤禩等议罪,大臣们拟定胤禩获罪四十款,胤禟获罪二十八款,胤禵获罪十四款,请求皇帝批准,将其三人正法。
雍正虽然肯定“参劾之条,事事皆系实迹”,但因怕自己身后遭人唾骂,仍下不了公开处死三人的决心。他反复强调自己的“万难之苦衷”,最后下令胤禩仍监禁原地,胤禟解往保定关押,胤禵尚非首恶,继续拘禁悔过。
胤禩、胤禟为朝廷重犯,在监禁中备受折磨。负责关押胤禟的直隶巡抚李绂在给雍正的奏折中,说现在给予塞思黑饮食与牢狱重犯丝毫无异,“铁索在身,手足拘挛,墙高房小,高暑气酷,昨日已报中热晕死,大约难以久存。”果然,八月下旬,胤禟死于狱中,距给他定罪时间不过两个多月。胤禟的死,意味着胤禩也不久于人世了。不到半个月,即九月初十日,胤禩病死禁所。
胤禩、胤禟相继死去,使长期与雍正为帝的胤禩集团彻底瓦解。至于胤禵、胤?二人,雍正认为尽管卑劣,但尚非首恶,可免一死,仍继续监禁。自康熙四十七年开始的这场储位之争,到此基本结束。只是四年后,雍正又对皇三子胤祉搞了一些小动作,将胤祉革爵监禁,这显然不属于这场斗争的范围,而是雍正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一种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