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淳二年的七月,朝廷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原本定于十月封禅中岳嵩山的计划,被推延到了明年正月。十一月,已行至嵩山南方奉天宫的高宗一行,却又下了一道诏命,直接取消了封禅大典!
封禅之事,本是武后早就建议高宗皇帝实行的,每每由于爆发饥荒和边境战事而搁置,从十几年前一直拖到了今年。那么为什么要取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高宗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赶忙返回了东都。
围绕着唐高宗之死,产生了几个问题。
第一,唐高宗李治死于什么病?
可以肯定,高宗确实死于“风疾”,而且这个疾病从二十多年前的显庆年间开始,就开始发作,并不断折磨着他。这是一种什么病呢,据史学界研究,风疾也即风眩、中风,包括了脑血栓形成、脑溢血、面神经麻痹等疾病,而在唐高宗身上,可以具体到脑栓塞。也正是因为饱受折磨,高宗不堪一直处理政事,才让他最信任的妻子武皇后协助理政,这也成为了后世对他有所诟病的最重要一点。
在去世两年前,每况愈下的李治,终于选了一条以前在他自己看来,也算是下策的办法——服金石之药。服药虽然能暂时使人精神振奋,但无法解决病根,甚至还加重了高宗的病情。所以,高宗之死,应是长期受风疾之苦,加上服药所致。
第二,在高宗的最后岁月,是何人在为他治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未来的武则天、当时的武皇后,在丈夫去世前扮演了什么角色?
当时,高宗头痛难忍,且双目再度失明。秦鸣鹤查看高宗病情后,马上给出了一个诊断:“这是风毒上涌所致,请允许我在皇帝陛下的头部施针,如果可以稍加放点血,病就能好了!”不待秦鸣鹤多言,珠帘之后的武后就发出了一声怒斥:“此人可以拉出去砍了!天子的脑袋岂能是可以用来放血的!”吓得秦鸣鹤连忙磕头求饶。还是病榻上的高宗发话,认为不如让医生试一试,也好过在这白白受苦,秦鸣鹤也得以通过针灸,使高宗双眼复明,情况有稍许好转。
“朕,好像又能看见东西了!”高宗话音刚落,还是武后,当即对秦鸣鹤行了顶礼,双手贴在额头上,大喜道:“这是上天赐我夫妇神医啊!”为了表达对神医的感谢,已年抵六旬的武后,甚至做出了个不得了的举动,亲自背负着百匹彩色布帛,赐给秦鸣鹤。
前脚还闹起了“医患纠纷”,后脚就给医生塞了“大红包”,武后前后不一的表现,太不自然了,表演痕迹过重,让一些人不由心生疑窦。有人认为,武后之所以有“反常”表现,是想用糖衣炮弹驱赶走秦鸣鹤,不让他继续再给高宗治病。后来,盛唐时期的刘餗,就在其《大唐新语》中明言武后是“潜遏绝医术,不欲其愈。”北宋《新唐书》谈及此事,也是给武后加了条“后内幸帝殆,得自专”的心理活动描写,大意是:武后巴不得高宗有事儿,自己才好名正言顺专权呢!其后《资治通鉴》也采取了同样的看法,认为武后压根不想高宗痊愈。
其实在成书于五代后晋,早于《新唐书》和《通鉴》的《旧唐书》中,有关秦鸣鹤之事的记叙,既无武后害人之心的描写,也无武后重赏秦鸣鹤的记载。更有意思的是,同样是在唐朝,晚唐《谭宾录》也记了秦鸣鹤针灸一事,但这条记载刻画的武后,似乎纯粹是一位关心丈夫心切,对神医感恩戴德的妻子形象,与刘餗《大唐新语》不同。更为荒谬的是,《新唐书》把秦鸣鹤事件的发生时间整整提前了五年!
两相比较,哪些史料更为可靠,显而易见。
高宗久病缠身,积重难返,一次回光返照,不能被当作武后在一段时间内妨碍治疗的理由。更何况,高宗去世,也不意味着武后可以很快建立自己的政权,事实上武周政权的出现,还是七年后的事。
而“秦鸣鹤事件”只是武则天种种“劣迹”之一,武后早已背负着对至亲下毒手的骂名,达千年之久。如何解释这些呢?原因在于武后最终一度取缔了唐朝,称帝建周,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为此一些批判其行为的史家,在事后对武后的形象进行了重新建构,想要把她塑造成强势、阴狠、跋扈的样子。不光如此,就连唐高宗李治的形象,在一些史书中都表现得昏庸、胆怯,俨然是个面对专横妻子时,一言不发的小男人形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武后杀死亲生女儿、毒死亲生儿子、不愿丈夫病愈的种种说法。